第十八章 遣一世凉

传闻，苍朽有神兽，得食其肉，可长生不老，羽化登仙。

传闻，翠山有恶灵，昼伏夜出，遇人便食之，白骨不剩。

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人与兽互为食，传承多年。

“快，快，这有一只。”脆弱的人类不得不依靠冰冷的利器来获得强大的力量，哪怕对付一只毫无杀伤力的小灰狐。

小狐狸很瘦弱，拼命努力的跑着，为了求得生存，世间万物苦苦而生。它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灰狐，没有山顶雪狐的高贵，甚至不及同伴们强壮美丽。万物竞争，它是大浪淘沙应该过滤掉的那部分。

小小的身体穿过低矮的灌木，藏到平日的容身之所，浑圆的眼珠警觉的转动，待到风平浪静，才敢探出头。几乎日日，它都要躲避人类的追逐。因为它生活在半山腰，没有山顶那些动物的天然屏障，人类捉它，只为了那一身暖而舒适的皮毛。

耳朵灵敏的小狐狸知道人类没有走远，它唯有上山这一条路走。灰狐在苍朽这座仙山中，是极其卑微的。它们的统治者是山顶高贵的纯种雪狐，等级森严，不可逾越。

绕开守卫的雪狐，小灰狐一步一惊的走到一个荒凉的寒潭边，此处对于人类来说，蛮荒凄凉，危险压迫。可小狐狸觉得很好很安静，伸出舌头贪婪的舔食着甘泉，却见湖中黑影渐浮。

感觉到水面的波动，小灰狐警觉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水波越来越大，竟如崩塌之势，浮出一座黑色大山。

小灰狐看了那大山一眼，只见两只明亮的灯笼挂在大山正中。但很快，目光便被那些随大山一起浮出水面落到岸边的小虾贝壳吸引了。

“你，不怕？”阴暗的声音有些破碎，两只灯笼打量着专心拍打贝壳的青灰色小爪子。

终于敲开了贝壳，小灰狐美美的舔舔嘴唇，它，只是太饿。

“你，是谁？”因为吃东西，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干净的眼中没有丝毫害怕，纯粹的话语让他心中一暖，封冻的感觉逐渐消融，阴霾的眼中多了一道惊讶却柔软的光束，隔了许久光阴，他竟看到了阳光。

族人说，谣叱是怪兽，见到要躲远一点。

小灰狐没有回到原来的住所，而是在那片寒潭边待了下来。原因很简单，没有敌人打扰，还有美味的食物。

“大家伙，我饿了。”小狐狸很不害臊的在寒潭边蹭蹭脚，刨了几个坑，催促着不劳而获的美食。

不一会，水面微波渐大，鱼虾如雨纷纷落下。

开心的狼香虎咽，水中的怪兽露出半张脸，不悦的开口：“我有名字。”

“谣叱太拗口，不好听，我叫你小黑吧。”灯笼眼睛向上一翻，小黑？这么没有品位。灯笼眼遂又向上一转“墨且。”谣叱不过是世人的丑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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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且墨且，你快看……”兴奋雀跃的声音响起，黑乎乎的半个脑袋浮出水面，却见一身段曼妙形容清丽的女子光着身子在湖边转圈。

清隽如水的面容露出大大的微笑，终是修Cheng人身。灰狐修得人形是很不容易的，没有墨且的帮忙，她甚至不能活到Cheng人的年头。而今，她用了不到十年，比山顶的一些雪狐还快了不知多少倍。

“等我伤势恢复，便可下山去看看。”他知她一直想要下山的，只是他身受重伤，只能在这寒潭修养，活物又不会轻易靠近，光靠潭中鱼虾，他恢复的很慢。

如果没有她的话，也许还要多养几百年。

墨且养了几百年伤，第一次有人愿意为他做诱饵，引诱那些人上山。

在湖边充足食物的喂养下，小灰狐已经变成一只强壮的猎物，吸引着不知情的贪婪猎人。随着一声声惨叫，她回头闭上眼睛，心中小小的抱歉，目睹了太多族人被杀害的场面，她并不觉得有太大的愧疚。

墨且伤好之后，果然带着她下山，他们一起走过江湖的边边角角，看日初日落。他们每到一处都能得到人们的关注，小狐狸仰着脑袋很是骄傲自豪。彼时，她还不懂那些目光中垂涎与恐慌的矛盾。他们最终累了腻了，他们回到苍朽。

令小狐狸没想到的是，等待她的，不是原本闲适修炼的日子，而是雪狐族的杀令，罪名，灰狐背离本Xing，助纣为虐，枉杀无辜。这宣判会成为她终生的污点，加重日后劫难。

况且她偷溜到山顶，修Cheng人身，这本就是对雪狐一族的极大羞辱。

族人纷纷远离，现实无情，不论她曾经如何将他们从猎人箭下救出，不论她给予幼小的生命带去多少丰富的美食，一旦得罪了强者，他们只希望，撇的越干净越好。人之本Xing，狐亦如此。

阳光下，冰雪有些刺眼。小狐狸仍是一只小灰狐，躲在巨大的黑兽身后，探出半张脸，偷偷观察那个和煦微笑的少年，真暖，比太阳还暖……

“你伤的不够重。”少年肯定的点点头，面上的微笑，丝毫不减。

“当年你先辈可是丢了一条命才将我困住，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别以为修了几年仙身，就有本事来对抗我。”黑兽轻蔑的扫了一眼眼前的人。

“对你来说，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少年温柔的话语如刀，小狐狸心口被划的疼了一下。

黑兽恼怒的瞪着少年，随时准备一口香了他。

“你救她，不过是需要有人帮你吸引猎物，既然痊愈，又何必这般假情假意护着她。”少年眉目清明，坦然的直视比他高出好几倍的黑兽，白衣胜雪。“何况，你本没有命保护任何人。”

那是小狐狸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而最后入眼的画面是一张极好看的脸上溅了一道血红，她听到一声巨大的咆哮，狂风骤然中，她冷的睡了过去。

谁的谎，谁的伤？又是谁，挺身挡在谁的身旁？

风吼，雪殇。

第一世，那样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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