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鱼虾泼泼初出网，梅杏青青已著枝

花鸟风月，梅卿不能否认，秉烛夜谈或是一番趣乐，只不过，不应应着眼前此情此景，不该对着眼前此地此人。立场相横，身份相纵，本应半梦半醒间，却不得不时时提防，这便味同嚼蜡，酷似煎熬。

次日清晨，小福圆早早入来伺候，便见自家主子如一潭死水般地铺于枕席之上，半睁着双眼，幽幽地盯着梁顶，半分不动。

他看着一慌，放下面盆水巾便凑上去要拉被子，可回头一想，“大人，是时辰了，您该起了”见人面上分明挂着浓重的疲意，他又有些不放心“大人，可是没睡啊”

梅卿自己顺势将身子拗起，接过衣服开始穿，看一眼那微妙神色，无需盘点，便知他又在脑子里排演些有的无的。

“我不在时，你好好看着府上。其余一切，都待我回府。”

“皇上，梅大人有事求见。”早朝毕，小太监随行传递与刘琳，刘琳报道。

赫连垣止步“谁？”

“吏部的梅卿，梅侍郎大人。”生怕皇上想不起来似的，刘琳又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带去御书房，等着朕。”

梅卿这头，被一路引至御书房等待，正想着这一番怕是又是要耗上些功夫，天子却幽幽地已然来了“何事？”

“臣恳请陛下体恤，为晋国二位皇子另择去处！”梅卿静静一跪，身前垂下一片阴影。

赫连垣眼角微挑“你是急于告诉朕，你与他二人并无干系。还是说，短短一日便生出了诸多嫌隙？”

“臣以Xing命担保，于此之前，毫不知情。”

“那你便不必与朕这一套，照实说来。”

梅卿沉吟片刻，虚声道“昨夜，臣险些被推入家中井里。”

“巧是巧，可你未免不是多心，你又如何笃定便是他们的人所为？”

“臣亲眼所见，正是那大皇子本人。”

“哦？”赫连垣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旋即绕至龙案后坐下，盯着阴影中的人形道“你起来。”

梅卿甫一起，便听闻一句“朕觉得，置你于死地，不过捏死只蚂蚁这般容易。”

心下一寒，久而又回过味来“陛下是想说，那人并非存心是要置臣于死地？”

“看来你也惜命。”话中这才回转出几分温度“既是你口口声声如此，这人，朕自是不愿他们再挪去别处了，你明白朕的意思？”

梅卿心中死灰一片，恼这是撇都没撇净，便又被人摆了一道。

赫连垣唤过刘琳吩咐，刘琳便带着人出了去。

“朕尚有一事要交与你来办，你且上前来。”

梅卿靠前几步，自觉顿足。

“长阳如今缺个说课的夫子，便有你去。”

梅卿为难道“公主千金，梅卿才疏学浅，难当此大任。”

“能说道的人，朕有太多，但”

梅卿翘首。

“但有你这副皮相的，朕当真拿不出第二个。”

对着那一双满含深意的龙眸，梅卿道：“恕臣愚钝。”

“长阳是母后的心头肉，朕虽是当着满朝文武将话说了，但并不打算真正让长阳远嫁他乡。”赫连垣看一眼他，语气中透出几分慈兄的无奈“长阳尚未开窍，如今反是朕最拿捏不了的变数，好在先时她已三番四次向朕讨要你，朕想起来，倒平增几分希望。”

好啊，这是不光算计为臣的，连自家妹子也算计进去。梅卿垂下头去，在心中思之再三又再三，方缓缓举起头来，答道“纵使陛下用心良苦，这般刻意为之，恐怕适得其反。臣愿以臣之法，尽力一试，将世间男女人情世故间隙说与公主明白，不使公主盲目从之，陛下看如何？”

“你若有这般两全的本事，倒是真为朕排忧解难了。只是很多事，不是你不刻意便不会发生的。”

“臣只求问心无愧。”

“也罢，听闻你前日晚些时候，去了赵府。”

“是。臣往日常去赵府小坐，心思是否能寻得些个蛛丝马迹，顺蔓摸瓜。”

“朕先时派人去搜查过，只是一无所获。倒也确实可能，是查探的人不对。”

梅卿见此事有门，正要再往下说。刘琳进来了，端着两块令牌先是往座上去，接着便又捧着朝了他来

“长阳尚未在宫外建邸，这是在后宫自由行走的令牌，一块你收着，另一块，你交与他兄弟二人，至于给谁，随你的意。”

梅卿淡淡一瞥，见两块金晃晃的牌子，紫薇与明月图样共牌面之上，他一块块收入袖囊之中，顿觉四肢累赘。

他谢过恩，便听得赫连垣继续说“改日朕令大理寺再走一趟赵府，你也同行。明日起，择沐休之日你便可来讲说了。说什么也好，随你的意。”

梅卿心知这恐怕已是能争取都的最佳结果，只能感恩戴德地领了这道“旨意”。直至出了宫门之外，心中仍在厌叹这宫墙之内的城府至深。

他往部中的方向走去，脑中飞快地架起一杆秤，随着步伐颠动，当即抖出了些轻重。

是夜回府，趁着夜深人静，梅卿将令牌仔细包裹，并把用途仔细说明白了，教小福圆趁着暮色，送去那晋国大皇子屋里。

小福圆推门进来，将东西拿出来摊在手中，面露难色。梅卿好笑道“赏你就拿着，还跟我显摆什么。”

绯云扑上双颊，小福圆恼道“只是那边那头，早已熄了灯歇下了，不若明日小福圆再去知会。”

梅卿并未将自己昨夜暴露之事告诉小福圆，以致今日小福圆的所有不甘都朝着那位九五之尊去了，他看着他，总觉这般露在面上也不对，便调转着话头说着“今日他二人在府中，你可觉着那二皇子有什么古怪？”

小福圆被钓上兴头，回忆着摇头“几乎是一整日在屋里，除却膳食都不露面的，若这算古怪，那也确实古怪了。”

因着先时府中初遇时之事，实则梅卿对这位倒是并不抵触，或许无非生来冷漠些，不苟言笑，也是有的。只是细细想来，却是愈发觉得，倒像是了无生趣似的，与那位做哥哥的浑然是反了个调子。

他思酌着这事恐怕也不好多说了，便问“你想起来，这长阳公主，平日里都欢喜读些什么书，细说。”

“啊？”小福圆被问的一愣“大人问这做什么？”

就知这人把他惯的久了，什么都敢问了，梅卿头疼着一笔带过“你们皇上，让我给公主讲书。”

小福圆半懂非懂地点点头“呃，奥，这个啊，小福圆也不在锦阳宫当差，不过听得那边的说，都是些城根下淘来的野书，江湖恩怨，妖魔鬼怪，打打杀杀之类”，梅卿听罢摇摇头，不愿多说。“明日，别忘了。”

“忘不了”小福圆撇撇嘴，“那大人要是没什么事儿，小福圆儿就先出去了。”

“去吧。”

门又开又合，一夜无星无梦，天便又亮。小福圆伺候他正穿衣，前厅便有了人来，说早膳都好了，请大人一起的。

人走后，小福圆从鼻里轻蔑出气“也不知用的是谁家的灶膛饭厅，这般登堂入室，哼。”

梅卿被他这包天的义愤填膺气笑了，不过他也着实不愿与这一帮子生人一同用膳“走着，今日带你去六食斋用早膳。不过你得先走一趟，告诉他们我得入宫一趟，不好做陪。”

“今日沐休呀，怎么还要入宫？”小福圆对自家主子入宫已然是心有芥蒂，总觉得自家主子并不是受皇上欢喜的品类，否则也不至于次次凋零着回来。

“昨日方说的，今日便忘了。”

“诶呀！小福圆这就去，大人可千万等我。”

“急什么，将马车一并叫了再来。”

梅卿来到书架前，在内中上下翻寻，可终究翻不出几本有意思的。此番不能怪他动心思，他觉着若公主待见于他，不算坏事，究竟现在人在弦上走，下面是刀山火海，多一个说话算数的总多一分心安。但多的他却不愿遂某人的意，公主在他看来，至多是个妹妹的年纪，若是走偏了，横生枝节，这几步路的距离，得由他自己秉持着，一步也不可越。

沐休之日，上午帝王仍是要批阅奏折的，下午方得松懒，他这番趁着早晨去，别说皇上无暇顾及，宫中女眷起的都是晚一个刻度的，若公主未早起读书，他晚时再去一堂，便钵满盆盈地满赚歉疚，若公主因此吃了自家皇帝哥哥的规矩，多少便和他有了些生疏。那在他盘算中，都是无不利的。

他想也是，公主欢喜看的书，只怕是早就有宫人天南海北地想着法给淘洗来了，哪里是他能独有的，想着，干脆随意抽了一二本，也算是说打打杀杀的。

这方巧，小福圆利利索索地回来了，这便拉着自家主子要走，前扑后拥都是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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