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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归来去

    灯笼里的蜡烛倾倒在雪地,簇起的火苗噬了罩纱,触到冰雪,瞬间湮灭,仅滋起一缕轻浅的烟雾,四周,除了莹白的雪光,重笼进黑暗。

    祸国妖孽……亲弑至爱……他颠狂的话反复在我耳边滚过,心被抽紧,搐缩间,一丝丝的挤尽残余的空气,缓缓注进的,是无法言说的酸涩,不能呼吸,一吸,那酸和涩便涌了上去,呛得眼底凐了雾气,被才起的风一吹,只涣散开来,辨不得来时的路。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递至我迷蒙的眼前,我抬眸,是她,寰柔。

    “好好地,怎么坐在雪地里,着了寒,西周国君可要说我没有照顾好妹妹了。”

    “姐姐——”将手放进她暖温的手心,她牵我起来,“妹妹,明日你即要返回西周,刚才,国主亦提了此事。”

    她牵着我的手,慢慢朝皎雪宫走去:

    “前几日的大雪,往云中的驿道因着雪崩,不到三月积雪融了,是断断行不得的。”她手心的暖意渗进我的,“国主的意思,妹妹或者等到三月再回西周。”

    “谢谢姐姐的好意,但,已经叨唠姐姐这么长时间,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再者,离开故国时间太长,我心里也放不下,还是按着既定的日子启程吧。”

    “那妹妹就要取道漠北,不过,那样就要经过夜魈,这当中的艰险妹妹心里应该很清楚。”

    西周玄巾军的叛乱,我又怎会不知,但,此时,我却如此想返回西周。

    “国主虽然会派兵送妹妹至边陲,可,进了西周国境,就再不是北溟所能护卫的了。妹妹不妨修书请西周国主派兵在两国交界处接应。只是这一来一回,也颇费时日。”

    “姐姐,多劳北溟护送,但此番西周护送我来的外使,亦有五十余人,况且,返程之途未必见得就会碰上叛军。”顿了一顿,又道:“妹妹知道姐姐不舍,记挂着我的安危,但妹妹向姐姐保证,平安抵达镐城后,一定亲修平安信于姐姐。”

    此次出宫行医,父亲定是不知,哥哥又在漠北平叛,如若请天烨派兵相护,一来,倒显得我太过金贵,二来,定会传到父亲耳中,而我隐隐觉得,天烨是不愿父亲知道此事的。

    前面已是皎雪宫,宫墙红檐,寂廖掩映在夤夜暗灯的迷蒙中。

    她的手覆上我的,眼底是依依不舍的离情:

    “只这一别,再聚不知何期了。”

    我凝着她,这一别,如能相见,恐已渺茫,不由语声带了咽意:

    “情谊永在,即便天隔一方,却共此明月,心意必会相通。”

    离意绵绵间,有清愁萦怀,有暗香盈袖。

    屏息凝神间,那馥香已从水袖中溢出,渗进穹宇的明月,幽幽湮去彼时的哀绪……

    翌日,我踏上返程的归途,苍蓝的天幕下,卓奥、拉昂两道银白的峰芒直指苍穹,云雾霭洇中,白鹭飞过,悠远的缰铃响起,马嘶催行阵阵。有萧声呜咽在山峰的深处,扬起轻尘,娑寒扑面。

    是他吗?

    在漫着飞雪的清晨,天池初邂的男子。

    再回眸,望着寰柔,水袖翩飞间,挥手告别。

    放下纱帘的那瞬,眼底终是泛上了丝丝热气,车轳声响,呵出的白气,一直笼散了去,朦胧间,我还能辨得归去的路吗?

    北溟的护军一直送到两国的边界,方才返回。

    霍子渊命禁军换上家丁的衣服,西周的使旗也撤了下去,只掩成大户家眷车队。

    我捧着望舒新换的椭圆形珐琅手炉,突听高亢的号角声此起彼落,萱滢揭开帘子看时,只见不远处尘土蔽天,似千军疾驰,说时迟,那时快,四下里喊声震天,头上缠了玄色头巾的兵士势若奔雷般冲将过来,其中夹杂着不少脱缰的马匹,疯狂窜奔于溃散的兵队内,间或有兵士推搡摔倒,那镶了铁掌的马蹄便清脆地将卧地人的肋骨,头骨踩断,溅出的血污如焰火耀放,却无人顾及被践踏之人,均自顾自地直往前狂奔,显是玄巾败军溃退之势。

    “摆成品字形,保护娘娘!”随着霍子渊急下的命令,五十余骑绕着马车摆成了护卫的队形。

    溅沙扬尘,马车四周涌起团团黄雾,雾气渐深时,溃逃的兵士已冲进品字阵,未辨究竟,只当我们挡路,厮杀声愈烈,刀刃划出,锋光漩飞,潮水杀戮间,血肉横飞。

    恁是禁军精卫,亦难抵一心求活路且数量如此磅礴的溃兵败将。

    萱滢忙放下茜纱帘,不过须臾,血色已洒满纱帘,浸过薄纱,蔓进令人做呕的浓郁腥气。

    帘外,突然刀光闪过,车子旋即往一边倾斜,望舒急掀帘角,但见右侧的骖马中刀倒毙,右侧的骖马也被砍伤一腿,匍匐向前倾去,而驾车之人头颅在一柄大刀旋舞间,已然生生削去,持刀的玄巾兵卒士面目狰狞,提着溅着淋淋的鲜血的大刀,直挑进车内。也在这刹那,霍子渊急跃入车前,剑花扎出去,蕴了十分的内力,把那不及猝防的玄巾军胸口的护心镜打碎,剑花再往里钻,迤艳的血花绽出,那人胸口已刺出墨深的窟窿,挺挺往车下栽去,霍子渊大叱一声,沉力将马车的两个轮子埋进土里,拢住马缰,定住车形,一边呼道:

    “萱滢、望舒,千万护得娘娘周全!”那目光不经意掠过向身后,望着萱滢时,透着一丝不忍。

    斜刺里却有一刀穿透车窗杀将进车,萱滢持佩剑格了,望舒击破另一边的车窗,带着我,跃出窗去,落地几个翻滚间,我终究恐惧惊惶,或许,今日,逃不过此劫,亦难再回故土了。

    禁军已倒下不少,霍子渊见我滚出马车,忙从车前跳下,一边格杀,一边和几名禁军形成小范围的保护圈,萱滢也跳出车窗,与望舒近身护着我。

    战马啾啾地奔跃嘶叫,长刀的红穗映红了残阳,而溃退的玄巾军仍如怒涛狂涌,践踏着地上的尸体疯狂撤退。

    我们置身在怒涛的中央,血雨腥风的搏杀间,竟只余了十名不到的禁军,身上均是伤痕累累。

    周遭的血路里又杀出一战马,上面之人披了红色斗篷,目光阴鹭,眼光掠过我时,有一丝异常的光芒闪过,高举大刀,已居高临下劈向左面的一名禁军,那名禁军未及反抗,从头顶至下,竟兀自被他的大力分为两半,带着些许稠白的深红血浆从中间飙射迸裂,我再也无法忍住,一声尖叫从我喉里嘶哑而出。

    霍子渊正待回防,马上之人变换刀背格过萱滢的佩剑,猿臂一捞,将我掠至马背上,他沾着血腥的大手将我重重压在前侧的马背上,嘴里发出“呵呵”阴冷的笑声。

    我在随之而来晕天覆地的呕吐间,只看到,晚霞映照着身后的黄沙,渗透着大块大块胭脂般殷红的血迹,透过初拢的夜雾凝结着,在一望无垠的原野里呈现出整片诡暗的紫色。

    突然,一声号角的嘹彻破空而起,凌厉间,鼓声雷动,兵戈铿锵,马鸣萧萧,从左右两方环攻过来,旌旗招展处,赫然是西周之纛。

    挟着我的那人,愈战愈勇,生生在西周兵士的包围圈里杀出一条血路,飞溅的鲜血洒上他的斗篷,亦在我的眼前滟了片片腥蒙之色,那血色与天接壤处,是晦深嫣冶的朱紫,绾着发髻的簪子不知何时松落,青丝顺着切面袭过的寒风,飘散去,丝丝缕缕,漫过我浸染着血痕的眸子。也在这时,一道明亮光芒在西坠的残阳下折射入我的眸子,如此的灼烈,将我的眸子刺得不禁一闭。

    下一刻,突听坐驹嘶鸣,前蹄怒扬,接着轰然倾倒,我人被甩了出去,挟着我的人,大吼一声,刀锋凛凛地劈向一侧使绊马索之人,我滚坠黄沙地,不觉疼痛,沙土和着稠渍的血迹,黏腻地渗进我的手心,当这些不属于我的鲜血带着残余的温度卷涌着我时,这已无关恐惧,无关惊惶,心下洇出的,是对战争的憎恶,以及心底那丝渐深的悲悯。

    我就这样趴在黄沙地上,直到一声撕吼的声音在头顶如惊雷炸开,透过朦胧的视线,刚挟持我之人的尸首突兀地倒至跟前,仇恨的眼珠瞪着,不甘地龇着牙,以死前最后一种阴厉的姿态向这场未完的战役昭示他的恨怒。

    为何一定要有战争呢?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战争,亦是第一次,对这个词产生了这般强烈的抗拒。

    “小宸!”

    熟悉的声音唤着我的名,轻易触动我柔软的心底,然后,我缓缓抬起眸子,泪,在见到唤我之人时,终于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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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宸雪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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