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卿出至门外,唤屋外的杂子寻了鸨母前来,与她在隐蔽处长话短说,权衡利弊,送算是让她想着法的变出一壶“一杯倒”来。
他提着酒壶入内,却见那人正在门口不远处,手中正抓着那把他彼时搁在门口的琵琶,顿时有些警醒。
“若是弹拨而断,断口毛躁,这弦断口平滑,是利器所伤。”说话人言下并无确认,已是无比笃定。
梅卿原想此人内里霸道跋扈,却如今发现也是个心思细密的,不由得斟酌三分,道“我猜公子现下所想,定是以为某人以此为噱,引人注意。”
“那,可是有某人以此为噱,引人注意么?”
“那不若就以此琴为赌,此酒为赌中赌,如何?”
“赌中赌,倒是闻所未闻。”
梅卿将酒与酒杯尽数放下,举起琵琶在怀中抱着“第一,公子猜上一猜,我究竟会不会得这琵琶,若是猜对,我将这酒饮下,若是猜错,公子二人将这酒饮下。”他瞥一眼远处之人,意下强调“你二人以二对一,以多欺少,便失之不公,须得同赏共罚,可否?”
“无不可。只这如今弦与断,会与不会,好似任由你说了算。”男子玩味。
“公子莫急,这便是我说的赌中赌了。若公子猜不会,而我言不会,那便是公子赌对,然我先前欺弄公子,该罚,我将此酒饮尽。若公子不会,而我言会,那公子先罚酒一杯,若公子自信酒量,熬得过这一杯,断可再看我能否用这三弦成曲,我若弹不出来,仍是我欺弄公子,我便将壶中剩余饮尽。若公子言会,我言不会,公子猜错先罚一杯,我之前愚弄公子,罚将壶中剩余饮尽。若公子言会,我亦言会,那么公子猜对,我亦无过,皆不罚杯。公子看如何?”
“这般赌法,倒颇是新鲜。那便赌上一赌。”
“可莫怪我未提醒过公子,我大周此酒烈Xing之至,名唤“一杯倒”,公子若是酒量不甚,不如就此打停,以免伤身。”
男子挑眉,“既你皆不怕,我又何敢言退。只是可否借抚琴之手一观?”
梅卿阖目“公子莫要套话。”
男子笑“倒着实并非,那便借双手一观?”
梅卿心下安排,伸出双手,被人撰在手中仔细翻看。
“琵琶者以指甲拨之,你手中虽略有薄茧,然指甲齐修,想是不会。”
“公子可曾听闻以玳瑁缚于指腹以替指甲,可令拨弦所出之音愈加清脆明亮?”
“哦,那玳瑁可是海中玳瑁?”
“正是。”
“你既如此苦口婆心,那我便仍是猜你不会。”
梅卿苦笑“公子可买定离手了?”
男子松手“买定离手。”
梅卿抱起琵琶起身,朝酒杯躬身抱歉道:“二位请”。
那二人见他已将架势坐好,竟是真要弹那仅余三弦的琵琶,那寡言少语的男子第一次改换姿势,自酒杯倒出两杯酒来,两人相视一眼,一饮而下。
梅卿无声轻笑,果不其然,二人齐齐倒下。
“公子可是醉了?”他放下琵琶,在二人身前轻声唤探,见二人纹丝未动,神色骤然冷却。
他在二人身上翻寻摸索,终是未翻出什么显示二人身份的东西,只掏出几张银票,左右边幅却并非周国的文字,识了许久都不曾认出。押字龙飞凤舞,更看不出哪家钱行手笔。
他想这二人究竟猖狂,几乎是拿了两张废纸便在这京中横行霸道,但只怕人横自有他横的理由,还是当的早早离去。为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唤人送来最简单的笔墨伺候,留下八个大字。
他将先时燕红裳未收下的五张银票交给妈妈,临出门道“如今人醉着,这是里头的公子赏给楼里的,务必分到诸姐妹手上。”
老鸨笑着言是,要派龟公亲自将他送至底楼,他言不必,自下了楼自想奎楼门前走出,方出几步,已瞥不见那内门大汉的身影,便一把抓下面纱发簪,一头如瀑的黑发披散,随手一挽便恢复男子发式,披风揭下,将琴身裹住挟于臂里,一路往另一处而去。
却不知当头而上,楼上两人,早已同时睁开双眼,正默不作声望着窗下此一光景。
晋楚原鼻息间嗅过酒壶,将塞在自己手中的薄纸摊开,“穷寇莫追”四个大字历历在目。“皇弟,果真好烈的酒。”
对坐之人凝眸不语,若有所思。
公主这两日异常振奋辛苦,当日一遇,让她尝尽书中邂逅之美好,然而迟迟方觉,这人,她是再也找不到了。她自己动用手下“千军万马”按图索骥,顺蔓摸瓜,然而这图蔓终究被某人过于朦胧美化了些,教人长矛直指半日却终不见敌首。
“皇上,公主此刻在院外,您看?”厅内此刻已站了一位方从边关调回的杜老元帅,显是正在议事,刘琳自侧边而入,亦不敢大声通报。
赫连垣头痛,打发道“朕与杜将军正有事相商,她若是还闹,便让她到太后那里去闹。”
“皇上,公主虽平日里活泼了些,倒不常这般来寻皇上,不若便先听听,是不是什么要紧事。”一旁的杜来谋好言道,这公主的厉害宫里无人能及,如此免不了要闹一闹,这台阶恐是还需他给着陛下。
“她能有什么事”赫连垣口中否绝,手却已经挥着,命人将人放进来了。
“皇兄!”未见其人已闻其声,一道人影如流星般窜入“老将军也在。”
“见过公主。”
长阳朝自家皇兄吐吐舌头,便跑到人身边,拽着一只明黄的龙袖摇晃道“皇兄,臣妹要皇兄帮我找个人!”
刘琳见势,忙躬身到杜老将军身边小声道“奴才为老将军备了热茶,老将军不若先移步偏殿稍作歇息片刻。”杜老将军点头言是,便先告了退去暂作休憩。
此刻屋内只剩了兄妹二人,“什么人丢了你能这般寻?说罢。”赫连垣看着自家胞妹,等她回答。
“臣妹也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这,这才教皇兄来寻。”她支支吾吾,说到最后竟是没了声儿。
赫连垣气极“姓甚名谁都不知晓,你教朕如何帮你寻人?”俨然是在责人无理取闹。
长阳将袖子一甩,蹬腿急道“皇兄定能找到,三日前的晚上,正是皇兄召了人进宫来问话的。你只与臣妹说,你召了什么人,臣妹就都知晓了。”
赫连垣在脑中回想,“这几日朕都未召过什么人夜晚入宫来,你再好好想想。”
长阳大嚷“不会错的,那日碧儿也一同看到的,就是三日前夜里,皇兄莫敷衍我!”
刘琳自偏殿回到陛下身边伺候,听到这话,忙在赫连垣耳边道“陛下,三日前夜里,正是京尉卫大人汪明海与廖甲入宫来秉事那晚。”自是他去的雪华宫通报,记得无比清楚。
赫连垣看着长阳,喊了一声“廖甲。”廖甲自暗中出现,顿时于殿中听命。赫连垣自是完全不会去想汪明海的,若什么时候自家妹子能对汪明海这样的起了兴,那他便真说不出几个字了。
可长阳也只是不解地望着地上的人“皇兄,你把他喊出来做什么?”,赫连垣一滞“不是他?”
长阳恼道“怎么会是他,他不就是那个廖甲嘛!”廖甲是自幼时便跟随自家皇兄的人之一,长阳年幼些的时候,也时常见。是自廖甲接手暗位之后,才不常照面的,可这人的相貌也从未惊天动地地变过。
赫连垣拿她无法,终究有些不耐烦道“那你便给说给他听,为什么找人,什么样的人,哪里碰见的,知道多少说多少,朕派他去给你找。”说罢,便拿起折子看了起来,晾着那二人自便。
不得不说长阳果真算是故事书里煨出来的奇公主,她一路惟妙惟肖添砖加瓦地说完,竟半分不影响赫连垣与那廖甲判定那故事的主人公是谁。
赫连垣放下手中奏折,语气不善是他自己也未觉的“朕怎么不知,他那日是被抬回去的?”他自忘了他那日往沐泉宫去,宫中上下谁都知皇上去了沐泉宫多半便是心情不顺,人送都送出去了,谁还去讨这个嫌。
廖甲听长阳诉说,也是心中纠结,按理说这药也不至于反响至催人呕吐,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往先天不足四个字上推。他道:“其实,听公主所言,人应当是并无大碍的。”
长阳闻听此言,那对油光水灵的乌溜大眸顿时便瞪得更圆了,“皇兄,你知道是谁了对不对?!”
赫连垣看着一脸兴奋雀跃的皇妹,忽的问道“朕是知道他是谁。可他是朕的朝臣,你寻他做什么?”
“我,我就是,我就是诶呀皇兄你就告诉长阳嘛,就只告诉长阳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只要名字,只要名字!”说着,已将三指竖起,作比誓状。
赫连垣眯眼,直接戳破“朕告诉你名字,你好再去央求母后为你打听,是不是?”
长阳嘿嘿一笑,廖甲悚然寻隙潜回暗中,赫连垣独自应付,更是头痛,“那人心思深沉,不是你能对付的,往后莫要再提。”
长阳听自家皇兄这样埋汰人,顿时气急败坏“这是什么话,皇兄自己心思深沉,哪里人人就都要和你一样心思深沉!”
赫连垣霎那沉下面色:“看来,朕的皇妹是长大了”见人沉默不语,更划过一丝不悦“好,朕的皇妹只见他一面,便信世上这般千面好,你既信他这般千面好,那朕便让你看看,他有多好!来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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