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曾为梅花醉几场，天将奇艳与寒梅

“噢？天下竟有这般的便宜事，那我倒是要好好听听了。”燕红裳这方直起身板，端端正正于桌前坐好了，手里也再不拿东西撒气。

“姐姐且借耳一用。”风流地里最不讲究这个，燕红裳痛快附耳过去。

她原本松垮着一张调笑的脸，却是越听越紧，直待梅卿说完，两人面上已都换了神色。

“如今我也是千头万绪。只是前路交关，实在一时寻不着旁的办法。”

燕红裳深看了他一眼，忽的便笑道“公子这是犯得哪门子愁，反是你这般如履薄冰，还来照顾我们姐妹的生意，红裳若再是推拒便不是人了。”

“姐姐让诸姐妹们务必小心行事，便是无什么所获也不打紧，切勿追问教人起疑，还有，万不可让妈妈和其它人知道了此事。”

燕红裳夺过银两“公子这就是小瞧我们这想奎楼里的姐妹，莫说只是留心消息，就是真遇上什么，看人眼色的本事还没有么，怕只怕，真正要紧的大事，我们姐妹就是有心也听不得多少。”

梅卿点头“我也并非要以此做什么，只是先梳理些关系，此行不在于晓得谁与谁勾连，正相反，谁与谁暗里不对付，在你们这地方却是最一目了然的，不是么？”

“是是是，你不常来，心里倒和明镜似的。只是那往后，你既如此，便更需来的谨慎。”

“可不是，往后我便是这听弦阁的琴师，便如此，二十日后我再来。”

燕红裳眼珠一转，忽的起身，拿出一把修甲的刀来“那便如此”说着，便咬咬牙，将那琵琶的弦剪去一根。

“姐姐这是？”梅卿心疼那琴，这听弦阁的琴一点点都是宝贝，何况出工慢，莫说一根弦，就是半根也制的不易。可他知燕红裳绝非空Xue来风，只问道。

“此次便是我生气又将琴砸了，弦断了一根，你没有办法，这琵琶先拿回阁里修，二十日后便是四月十三，你再来给我。银子，我便先拖着了。”

梅卿豁然，起身鞠躬“姐姐为我如此费心周到，梅卿感激不尽。”

“**如沙场，不比你以前，小心驶得万年船。”

“姐姐这般，当日之事便是不记恨我了？”梅卿起身将那屋中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说好要安抚燕大花魁今日这顿火气的，总还是不能叫他们看着无功而返。”

燕红裳神色划过一丝暗淡，片刻便又释然了“说当日不怨你是假的，可如今每每想起你于我说的，总觉得那才是道理。我倒想着如今巴结上你这贵人，说不得下一场好事就轮到我头上”说着说着，便连自己都说笑了。

梅卿将东西一一安放在桌上，道“今日承了姐姐的情，明日定是要百倍偿还的。姐姐一看面相，便知大有后福，何况青Chun正茂，费这心作甚？”

“你不说还好，这话一说我就又想起方才那嚣张跋扈的。”她吐露一句，却是自己也不愿再提，逼着自己往别去去想，想着想着，便又生出些惘然“说来也是我的心眼小，毕竟姐妹一场，如今却是我先生分了。也不知她如今过的好不好。”她兀自低声叹了一句。

梅卿收到耳中，笑道“你既这么说，又哪里来的生分二字。越是亲近之人别扭越多，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我今日来前，正碰到余家那位，花姐姐，如今还耍起了丝线，好的很。你若有心，回头我便抽空替你去看看她。”

好容易来了，燕红裳又留着梅卿在屋中说了些话，都是能说的，一来二去，自东城何家老二说至西街挂羊头卖狗肉被逮起来受罚的娄氏，聊得乐此不疲。直至时靠午时，燕红裳方依依不舍地送了人和琴出来。

燕红裳在这楼中风光，却也不是多长时间的时，彼时她上头还有个花淮琴。说想奎楼别家不能比，最大的源头说出来，这里头装的俱是官妓，一个个都不是寻常女子的出生。家中为官的犯了事，才有这些想奎楼中的这些女子。

旁的馆子里等闲能将琴棋书画俱全的女子养起来，可闺秀的气派底蕴却是养不起来的。因此这些人如今不仅有容貌姿色，便是没有容貌姿色，也自有令人倾心的谈吐气度。

燕红裳是个脾气倔的，开始便倔，于是入楼那阵子真是险险要倔死了，是花怀琴护着教着，日日与她说话，她才能如今这般好好活着，混的风生水起。因此在燕红裳心中，花淮琴总是有些不同的。

直至余大公子那人跑来搅一通浑水，才有了今日这把心酸的场景。

想奎楼的女子虽是众星捧月般地被人爱着，可身为官妓，却是有再多的银子，也赎不得身，唯有一辈子老死在这么一栋楼屋里。脱籍的法子唯有一个，便是哪一日遇上了真心待你的，又为朝廷树了功，但可求陛下隆恩天赐，也算是以夫之功抵族之罪。

可这样的人到头来也是九牛一毛的，妓子在楼馆里是一回事，娶回家是另一回事，立功是一回事，为朝廷立功又是一回事。因此这样的人到头来九牛一毛，想奎楼历代至今多少年光景，那余大公子竟也算得上第三个，便可见一斑。

且余大公子并非朝臣，他虽族中富裕闻名，可不过区区一布丝商人，商人位低，能有这番动静，更是让京城都风闻了一阵的。

却不知这里头暗间，正有昔日媒大公子的手笔。余大公子本也有心无力，偏逢当年水患，孙英梅卿同下江南，观江南形势，便修书一封劝余大公子略施援手。

闻此言，余大公子拨出行中仓库一大手笔衣物，默不宣张辅朝廷赈灾所用，果不其然，水患一治，朝廷重赏。然余家一概不要，只求心中所想。天子大事方结，见他如此Xing情中人，愈加有些欣赏。然而天子要赐，自不能显得当真小气，于是龙臂一挥，便允他自楼中带二人脱籍，自行方便。

这是好巧不巧的事，偏生让人从高兴里又打回原处，谁也不能不愿，梅卿知晓。

当日余大公子听自家娘子说欲让燕红裳也随她一起脱籍，他想着娘子与她交好，帮一把也是定然的。可他随口与梅卿一提，便被梅卿拦下。余大公子想不到之后的许多事，梅卿一一替他想过，最后，这恶人也是有他去做。

他先去查探了花淮琴的意思，言语中也不难看出花大娘子此计并非出自本心，便是再要好的姐妹，共侍一夫又如何能爽快。何况谁都看出燕红裳落花有意，余大公子却是流水无情。此时答应，免不了成为日后三人的症结。

那夜他去敲了燕红裳的门，与她讲：

你不能因自己对别人付出了心，便觉着别人也当回报你这么多心，若是硬夺来半颗心，最后空寂的，只能是自己多出来的这半颗，得不偿失。

第二日，余大公子仍是谢了皇恩浩荡，却只迎了花淮琴一人出楼，余家阔绰，那礼服竟是早早便派绣娘织起来了的，说有便有。燕红裳见此情此景，心下暗淡，还病上了半月，花大娘子派人来打听都不肯见。

就因这事，也说不出怎的梅卿对余大公子也有些不自在，往先觉得是个一往情深之人，后头又觉得分明是个主意软的，还偏生惹出些风流债，叫他看着有些不爽。叫他自己看的话，花淮琴是个温婉极致的，燕红裳却更教她欣赏，放在江湖里，那必是个敢爱敢恨快意恩仇的侠女。

还是那句话，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圣上日理万机，听闻这一说，也无多余的想法，倒也觉得不失为一段佳话，与太后分享一番，笑笑便过。

方才他拿出二十张银票与燕红裳，她只收下十五张，另五张是怎么说也不要，塞还给了他。

他盼着，燕红裳是真的一点一滴地复活了。终究这世上，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太少，拿不起放不下的可悲，拿不起放得下的伤人，拿得起放不下的，受伤的都是已身。

叹口气，却见迎面这就站着那楼中主事的鸨母妈妈，死死地将他盯着，脸上千变万化，叫他悚然

请记住本站：落初文学 www.luochu.com

微信公众号：luochufw，公众号搜索：落初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