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时，狐者夭夭

云海深处，隐隐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四周却是寂静非常，白蒙蒙的云雾缓缓滚动。

远处氤氲着的浓雾似是在掩饰着什么，朦胧之中，轻轻地响起了一道柔美清亮的自语声。

“就这个破石头，真的有用么？”

“什么破石头？这可是至情至性之魂才可孕育出来的续缘石。要不是你这丫头一直烦得老夫我头疼，老夫才不舍得给你这续缘石呢！”苍老的声音无奈又有些不舍地响起。

“嘻嘻，谢谢爷爷啦，有机会我会带酒来给您喝的。”

“唉……看来你此番下界没有人能拦着你了。但你切记不可再对人类动情，你是说要报恩老夫才将续缘石给你，曾经的劫难切忌再次重蹈覆辙，否则，那时就真的是堕入无尽深渊，痛苦一生了。”

沉默了一会儿，柔美的声音才轻轻地应诺道：“知道了，我很快就回来……”

云层涌动了一番，流水声似乎突然消失，先前的一切仿佛幻境般，再无踪迹。

……

寒风簌簌，片片雪花若零散的星子般飘飘而下，很快便融成冰水，被溅起泥泞。

作为向来湿潮的南国，这还是千百年来的第一场雪，寒而不冷，雪还未聚集就化成泥水，倒也叫人兴致索然。

凭栏而望，下面的集市一片热闹景象，醉仙楼平日不开门，也只有到了这举国同庆的元宵时节，才大开店门。可接待的，也只有寥寥数人。

一青蓝锦袍，面容俊朗温柔，嘴角却带着一丝坏笑的男子摇了摇手中的琉璃杯，望见对面那人眉目清冷又姿态慵懒地盯着桌子游神天外，不禁哼道：“夜南笙，带你来醉仙楼赏雪你别给我死气沉沉地搞的好像我欠了你八百五十万似的，你不知道我觊觎这个机会多久了！虽同为仙人醉，味道不比你的那坛，但此时此景饮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素净白裳垂地，即便是在这难得的寒冷之时，此人依旧一身单薄，而他的眸子，却比这冬雪，更冷。

相貌极为普通，属于那种放在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的五官，可他坐在那里，却给人出尘脱俗的气质，眸光平静而深邃，直直的望不到底，薄唇轻抿不言，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都快与这寒雪皓月融为一体，似乎感觉不到了他的存在。而哪怕样貌如何的普通，但就是让人望了便牢牢地记住了，眼睛，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这种风姿气质，怎么形容得出呢？

“谁？！”忽然目光凌厉地看向某处，哪里还有一丝方才的慵懒闲适模样？

屏风后的人一惊，很快就没了动静。

该死的！好不容易溜进来竟然不小心碰到了香炉被发现了！

一咬下唇，不等夜南笙和那另一男子有所动作，便彩光一闪，竟这么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诶？竟然是一只狐狸？”

不知何时走到屏风后的蓝袍男子绕有趣味地拎起小狐狸，晃了晃，扯着它那几乎有它身体一倍长的大尾巴，啧啧道：“怕是这狐狸成了精吧，连这醉仙楼都溜上来了，夜南笙，你看怎么办？我听说宫中好像有一名御厨最为精通珍稀野味，不知道这狐狸，味道如何啊？”

说着，他还用舌头轻舔上唇，眯起眼睛反倒更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即轻挑又撩人。

可他手里的狐狸却反抗了，使劲儿地挣扎着，四只爪子毫不留情也不管这人长得有多好看，直接往他脸上抓去。都要被吃了，谁还管你长什么样！还有你没说错，我就是成精了，知道这么多看我不挠死你！

“我去……”眼看就要毁容，蓝袍男子猛地把狐狸扔掉，顺便一脚踹下去。

狐狸伶俐敏锐得很，轻巧地躲过，但也不再进攻，而是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向他示威，圆溜溜的眼珠子明显望的是夜南笙的方向。

当一看到是只狐狸的时候，夜南笙略微的错愕下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懒散，任由着司马佐仪在那儿闹腾，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琉璃杯，神情迷醉懒散，就连并不如何出众的五官都仿佛被雕琢润了色一般，更是另一般风景。

司马佐仪试探了几次要去捉它，却每次都被灵敏地逃过，异常明亮的大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夜南笙。

司马佐仪抹了抹额上的薄汗，一屁股坐回了软座上，看看狐狸又看看夜南笙，无语道：“怎么看这狐狸对你比较感兴趣啊？一直盯着你呢……你现在有我好看有我帅吗？真是奇了怪。”

夜南笙不语，一根青葱玉指竟比这玉盘还要温润净白，抵在琉璃杯上沿着杯沿来回轻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狐狸瞪着眼睛，简直要看呆了，口水也吊成一条银线滴在了地板上。

司马佐仪百般无奈地看着夜南笙，自然也没看到这只狐狸竟然做出了这么有人性化的表情，真应了他那句成了精，却道：“喂喂喂，夜南笙你有没有人性啊，好不容易出来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扫兴，早知道我还不如拉千寻出来呢，要不是看你整天冷着张脸可怜巴巴的，我才不理你呢！哼，活该……”

话没说完，夜南笙突然抬起头来，看的却不是司马佐仪，而是那只趴在地上的小狐狸。

夜南笙望了自己，小狐狸立马摇着尾巴兴奋地站起来，见夜南笙向自己伸出了手，尾巴摇得更欢了，直接跑了过去然后跳到了他的身上。

心满意足地在夜南笙的怀里蹭了蹭，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样温暖安心，不由地舒服到眯起了眼。

而司马佐仪则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你……”

夜南笙轻抚这小狐狸的毛，眼睛仍是毫无波澜，依旧面无表情道：“前些日子它冲到大街上差点被马车所撞，我救了它，之后似乎它便一直跟着我。”

“这么说，它是来报恩的了？”

“或许。”

司马佐仪瞬间起了兴致，伸出一只手就要揉弄这这只小狐狸，却不料它头一偏，立刻又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凶他。

司马佐仪连忙收回手，道：“这小家伙到挺有灵性了嘛，这么聪明，你怎么不修炼成妖啊？狐狸精嘛，那到时候绝对是魅惑众生的妖女哦……对了，你给它取什么名字？我看不如直接叫夭夭好了，成了妖后直接叫夭夭妖怎么样哈哈哈哈……”

谁知一语成谶，最后竟成了，他司马佐仪今生最悔恨的一件事。

表情少的可怜的夜南笙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这些天是不是又跑到私书斋去看画册去了？你脑子里能不能不要整天胡思乱想做点正事？”

司马佐仪撇嘴，道：“你天天玩弄你的宝贝虫子就是正事了？结果呢？玩火必自焚，你这个太……哼哼，现如今成了这样，总算让我扬眉吐气一回！心情舒畅，赏雪赏雪！”

说罢，一杯醇酒下肚，夜南笙冷眼相望，也不动声色地饮了一杯，幽幽道：“此时雪景，甚妙。”

司马佐仪望向窗外，可不是么？本来就窸窸窣窣的雪星，过了这一会儿，竟是连一片雪花都看不见了，更不用说地上早已融化的雪水。

司马佐仪那个郁闷啊，偏偏小狐狸夭夭还弯了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明显就是在嘲笑他嘛！

狠狠地瞪了它一眼，司马佐仪咕囔自语道：“怎么搞的我似乎与你有仇一样？这么不待见我？”

夜南笙平静地望向下面的灯火阑珊、人潮哄乱，清雅淡漠的月华倾了他一身，照着他平凡无奇的容颜似是被蒙上了一层凉凉的雾气，看不真切，但夭夭却是望着望着便痴了……

明明心中还有疑惑，但一见他的这副模样，便什么疑问都瞬间消散了。

是他，是他的没错！

可是，为什么……

“快到戌时了，你若是怕无聊，就下去看看吧。”夜南笙突然抬头对司马佐仪道。

“你不去玩玩？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怕是再过多久，我们就再也没有把酒言欢、对月酌觞的机会了。”

夜南笙摇头，又拎起正眯着眼舒服地打盹儿的夭夭，扔进司马佐仪的怀里，道：“带它一起去吧，不用管我。”

司马佐仪自知自己说服不了他，便轻叹一口气，抱着只有他三个巴掌大的夭夭，向后离去。

突然离开虽有些冰冷却舒服的怀抱，还未反应过来就落去了另一个温暖的怀里，夭夭不安地扭动了几下，等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下了醉仙楼。

似乎很不喜欢这不同于夜南笙的清冷，要暖融融多了的怀抱，夭夭的小脑袋在司马佐仪宽厚温热的手掌下摇晃着，还发出一阵不满的呼噜声。

司马佐仪还惊讶自己竟然听得出夭夭的不高兴，手就轻轻地拍了下它毛茸茸的头，装作一副恼怒的样子道：“怎么？就这么舍不得夜南笙啊？他虽说是你的恩人，但他可不会管你的哦，他只对他的那些宝贝虫子感兴趣。你要是惹恼了我，今晚我就令人将你拔了毛！让你尝尝冰火两重天的刺激！哦不，直接拔了皮最好，虽然你这小身子不大，但做个狐裘披肩还是勉强可以的……”

司马佐仪一边吓唬它一边沿着混乱的人群试图走出去。

夭夭瑟缩地抖了抖身子，脑袋垂得更低了。

今日元宵，街头尽是些小商小贩等摆摊卖艺，好不热闹。司马佐仪又一身华服美冠，容貌不俗，即便是在这异常拥挤的地方也频频引起小姑娘的注意惹人一步三回首。

司马佐仪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众人的眼光，颇不在意地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时不时低下头对夭夭说几句话，看见好玩有趣的东西也直接买下来，直到再也拿不下去了才肯罢休。

“小家伙你看！这个面具怎么样？”司马佐仪一股脑地把买来的东西放在夭夭身上，腾出一只手来拿起了摊上的一只狐狸面具顺手戴在了脸上。

“还是你的同类哦——”

夭夭头一撇，表示对此毫无兴趣，它只想这家伙赶紧玩完了它好回去见夜南笙。它喜欢夜南笙身上的冰凉冷傲。

司马佐仪兴致勃勃地又撩起一个银白色的半面面具，扔下银子就飘然离去。

淡然如月的银白色，定适合夜南笙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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