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雪地行

方才，那道银光应就是此物，但他只防了一枚，却因护着我，伤了自己，念及此，心下浮起愧意。

但，又是何人要以暗器伤他抑或是我呢？

未待细想，他淡冷一笑，白皙纤长的手指握住月形的另一端，疾速间，已将那暗器拔出，喷溅出的血液，和着隆冬再次飘落的雪晶，沾染他素净淡雅的衣襟。

我再不顾男女有别，取出湖水绿的帕子，扎住他伤口上方，但血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我忧色渐深：

“这样下去不行！我去禀柔妃，传太医给你止血！”

他唇畔因我这句话浮起一抹涩意的弧度：

“姑娘，不能去！我本当朝太傅之子，瞒着家父偷入拉昂峰，仅为一睹雪后的天池美景，你若去了，家父定不轻饶于我。”

“不管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止住你的血！”

他浅灰的眸子望进我的眼底眸底，修长的手指顺势往前一指：

“扶我去前边的山洞，那里，应该有可以止血的草药。”

我略微迟疑，但还是矜持地扶上他的胳膊，往第二坳至第三坳的山脉走去。

积雪漫山，我见他行走无力滞难，略一思索，抽回扶着他的手，将鹤氅脱下，一端递向他的右手，一端我执了：

“你牵着这个，我带你走。”

说罢，我返身走到他前面，小小的莲足在积雪踩出一道道足印，因恐足印太小，我每次都用力前后再铲一下，方继续踏一步，这样，他便能踩在我为他踏出的足印中缓缓前行，省去不少力气。

不知何时，雪又开始下起来，纷扬飘落在我的额际。

他的声音轻轻地传来。

“前面那簇嚏根草后，就是山洞。”

我略缓了步子，不禁惊讶于这极寒雪野依旧傲然怒放的植物，一簇上，嫣然缀着纯白、果绿、浅粉、杏黄、深紫以及浅黑的颜色，圆形或星状的五瓣重叠地绽着，瓣中点点深浅不同的暗红斑色，愈显娇冶。

“北溟子民，亦称它——雪地红颜。”他走到我身后，轻轻道，唇间呼出的暖气，和着凌冽的寒风拂过我的耳畔。

我蓦然回首，正对上他凝视于我的浅灰眸子，眸底似有幽蓝的火焰在燃着，却稍纵湮去，脸隐隐发烫，忙转回身，牵着鹤氅的这端，继续向前走着：

“我本来也只知梅的清骨、菊的幽雅是最胜百花的，却不知道，还有这花。”

“梅之香，还需倚靠枝桠，菊之幽，徒增了孤标傲世。”他顿了一顿，又说，“此花，自是一瓣昭华开淡薄。”

细细品着他的话，转过那簇嚏根草，平坳往下的低处，一幽深洞穴赫然显现。黛眉微颦，他说第一次来天池，怎对这里如此熟悉？

但，他左臂伤口流出的血迹已触目惊心地渗透了大半白色衣袖，不管他是何人，为保护我所受的伤，我自该帮他寻到止血草药。

思绪间，进入洞内，不同平常所见的山洞般岭巆嶙峋，剔透的冰柱鼎立其间，四壁均是玉凿冰雕的晶莹，那晶莹之中，有一种淡淡的青绿色蜿蜒地渗透出来，沁得整个洞内，折射出若晨晖的光泽。

再往前走，景致豁然开朗，碧池涓细琮铮，潺溪两岸，恍如桃源，开满了冬日根本无法见到的纯白玫瑰，尖锐的芒刺点缀着青色的花茎，旖旎花香间，洞顶七彩的霓光柔和地洒于蕾瓣之上，流光潋滟。

我驻足，他已走到我的前面。

“草药在哪里？”我望向那片玫瑰。

他随着我的眸光望去，唇畔弧度浮起：

“就是它——天寰玫瑰。”

“天寰玫瑰？”

第一次听到这么生疏的花名，纵然，在我眼中，这和西周那些白色的玫瑰并无不同，只是，花刺似乎更为尖锐。

“把它采下，敷于你的伤口？”我愈发迟疑地问。

“天寰玫瑰花期有三，每期之间相隔十日，初期瓣色透澈，次期瓣色转白，末期为红，方有药效。”

“你的意思——”失望渐渐蕴满了我的眼底，“错了花期？”

他唇畔笑意愈深，以一种宛如籁音的柔缓语声徐徐道：

“姑娘之血可催生花期。”

“我？”

他轻轻晗首。

我朝那片白色玫瑰走去，他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姑娘，我与你素昧平生，你大可不必如此做的。”

“你救了我，我又岂能不顾你的安危？”

言语间，我俯下身子，忍痛采撷一枝天寰玫瑰，然后，让它的尖刺深深刺入手腕，鲜红的血液旋即流淌下来，我将手腕举至花朵上方，它的重瓣在接触到第一缕血时，微微颤抖了下，接着，整个花瓣似波澜般舒展开来，丝丝嫣红染上纯白的花瓣，然后，渐渐吞噬所有的白色，在变为血色玫瑰的最后刹那，我似乎看到，花蕊深处，涌起玄黑的星火，随着最后一缕血的渗入，化为虚无。

红色的天寰玫瑰，竟然真的可以催生，即便是用鲜血染就的。

晕眩在松懈后忽然袭来，跌倒前，我坠入一个有着淡幽若檀香的怀内。

我将血色的天寰玫瑰递给他，他缓缓接过：

“谢谢！”他声音突然低沉，唇畔的笑意被一抹更深的忧伤替代。

而我，来不及分辨这抹忧伤后的真实，男女授受不亲，我微微欠身，欲离开他的怀抱，可，失血后的眩晕，和着他身上的檀香，让我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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