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离别

“孩子们，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世界上，都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们有亲人，有朋友，身边有许许多多的人。我们出生，上学，工作，似乎与别人毫无关系，我们努力改变自己，改变自己的生存状况，这无可厚非，但生命的意义远远不止如此，当有一天，我们所做的事情，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还为了我们身边的人，为了我们的亲人甚至是陌生人，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当这段慷慨激昂的话从叶青的嘴里流淌出来时，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果在过去，她一定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来月亮湾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已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虽然这改变是连她自己并未察觉到的，即使察觉到怕也是会感到讶异的吧。

孩子们瞪着一双双懵懂的眼睛望着她，他们还太小，还不能理解这段话的含义，叶青却是如释重负，也许她说出这段话，本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待，给自己这段短短的老师生涯的一个交待。

这天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是深秋里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秋阳高照，连秋风也躲起来偷懒了，叶青起床后，发现是这样一个好天，竟有些懊恼，因为这日子实在是不适合离别，更是与她的心境不能吻合。

早餐是她准备的，她的厨艺也比刚来时进步了许多，却还是不敢恭维。

刘小雨依旧是乖巧而沉默，只是那双小眼睛不停地在叶青的脸上流连，在与叶青的视线相撞时，会冲她笑笑，笑容有几分勉强。

李鑫倒还是一如既往，宽厚而温和，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离愁别绪，叶青在勉强吃了几口淡而无味的青菜时，终于忍不住，问他：“李鑫，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等会再检查一遍，别落下了！”

“收拾好了！”叶青扒拉着碗里的粥，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有些意兴阑珊。

“吃过饭，我把你送到车站去，去城里的车是上午十点的，还有些时间，你还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可以趁这个时间完成。”

叶青坐在简陋的宿舍里，她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这间屋子时的讶异，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再次环顾这里，心里竟添了几分温馨。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安安静静地躺在屋子中间，叶青坐在床沿上，刘小雨一直安静地陪着她.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有很多事要做，但除了偶尔冲刘小雨笑笑，却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

周日的校园很安静，安静得只听到时钟的滴答声和自己毫无章法的心跳声，“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时，叶青那颗心也跟着乱了几分，她一直期待又害怕的瞬间就这么突兀地来了。

她机械得去拖了自己的行李，再次冲刘小雨苍白地笑了笑，对这孩子，在这一刻，她觉得除了笑，什么也做不了。

李鑫接过她的行李走在前面，叶青牵着刘小雨的手跟在后面，脚步竟有些虚浮，平时再熟悉不过的路程，今天竟平添了几分陌生感。

走出校门，叶青愣住了，班里的十一个孩子整齐地站在校门口，八个男生，三个女生排成一队，正面对着他们。

看到他们出来，十一个孩子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齐声喊道：“叶老师好！”

叶青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她不是个矫情的人，“哭”这件事曾经被她认为是最没出息的行为，但此刻的她，却很想痛哭一场。

她不敢看那一双双纯真的眼睛，拉过李鑫手里的行李，加快了步伐。

不知哪个女生小声地喊了声，“叶老师，您别走，好不好？我会想您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王有富那小子粗鲁地打断了她，“王雪，不许哭，我们早就说好了，今天谁也不准哭！叶老师不喜欢看到我们哭。”

“我知道，我没有哭，但眼泪不小心就掉出来了，我也不想的！”王雪怯怯地说道，哭声更明显了。

其他几个女生，听到她这么说，也“嘤嘤”地哭了起来，“叶老师，我们不想您走！”

泪水模糊了叶青的视线，她看不清脚下的路，愣怔地站在那儿，既不敢抬脚往前走，更不敢回头。

响起了脚步声，夹杂着孩子们的哭声，十一个孩子向她飞奔而来，一遍遍地呼喊着她：“叶老师！”“叶老师！”

“叶老师！”

很快，十一个孩子围在了她的身边，女孩子的脸早已哭花了，泪眼朦胧中，她看到王有富那几个发誓不会哭的男生，也站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孩子们，求你们了，你们别哭了！叶老师保证会来看你们的！”此时的叶青不知道，自己比他们哭得还凶。

“叶老师，我们舍不得您！”

“叶老师，我们保证以后会好好听您的话，您可不可以不走？”

叶青虽外表坚强，其实骨子里是个极心软的人，此时的她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心中有道防线正在慢慢坍塌，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下去了，伸出手狠心推开面前正围着她的几个孩子，大步向前走去。

随着她的离去，孩子们哭得更凶了，好像是自己心爱的玩具被人夺去了一般，哭声震天。撕心裂肺。

叶青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全面坍塌，罢了罢了，把手中的行李扔到一边，转过身抱住那几个正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孩子，“叶老师不走了，不走了！”

“真的？”

“真的！”她从未如此肯定过。

叶青抬头，正看到李鑫脸上那赞许而欣慰的微笑，她的心就在那一刻飞扬了起来，是在她过去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能够获得一个高尚的灵魂的赞美，那感觉竟是如此美妙！

叶青就这样留了下来，她的教师生涯终将继续下去。

秋也悄悄的远去了，而冬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来了。

北方的冬天总是意味着萧条，校园里银杏树的叶子几乎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叶青是在北方长大的女孩，冬天曾经是她非常期待的一个季节，尤其是下雪的时候，脚踩在雪地上，连声音都是美妙的，约几个朋友去滑雪场滑雪，更是惊险又刺激。

月亮湾的冬天，对她来说，却是没有丝毫乐趣可言，她从来不知道，冬天原来是如此之冷，那种冷是蚀骨的，好似是侵入了你的四肢百骸，周身都凉飕飕的。

白天上课的时候，她把从家里带来的所有御寒的衣服几乎都穿上了，却还是无法抵挡寒冷，学校的教室非常简陋，透过头顶的檩条隐隐约约地能看到外面的天空，教室里支一个暖炉，煤炭很稀缺，燃料是各家各户送来的柴火，虽然柴火生得很旺，但却很短暂，热量也是无法与煤火相比的。

听说李鑫的稿费已经来了，但大部分被他用来购买学校的煤炭供应。还有一小部分送给了村子里的五保户，听说他常年照顾着附近这几个村子里的孤寡老人。叶青现在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他每天不停得写稿子，日子却总是过得捉襟见肘，这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自从王婶走后，刘小雨一直跟她一起生活，天冷以后，那孩子总是挂着两串长长的鼻涕，手脚总是冰凉冰凉的，叶青看着实在是难受，把从家里带来的唯一一件羽绒服送给了她，只不过那孩子太瘦了，叶青又找村子里的裁缝改了改，这才勉强合适。

当时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叶青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也没想到会在外面呆这么长时间，以她的初衷，只不过是让他们着着急，上上火，意识到她的重要性就足矣，尤其是让顾铭后悔难过。虽然她也不知道后果会不会如她所愿，但她也没想到会在外面呆这么长时间，所以根本没带几件冬天的衣服。来到这里之后，每天都过着鸡飞狗跳日子，以前的生活对她来说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唯一一件羽绒服让给了刘小雨后，叶青把带来的所有衣服都穿上了，小毛衣外套大毛衣，大毛衣外套风衣，然后外套，但还是没法抵挡寒冷，每天都冻得缩着脖子，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感觉手都不听使唤。

晚上睡觉的时候，跟刘小雨缩在被子里，互相抵御寒冷，那孩子终于不那么排斥她了，毕竟是孩子，再加上整日的朝夕相处，小雨在她面前总算是放松下来，睡觉的时候，会不自觉得跟她抱在一起，对于这孩子对她的依赖，叶青感觉很不赖。

李鑫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学校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靠他，还有村子里那些需要照顾的老人，课余时间，他不是在这家劈柴，就是在那家担水。再加上出版社的工作，每天晚上都会忙到很晚。学校的房子隔音差，有时叶青睡了一觉了，还会听到隔壁房间里传出的噼里啪啦打字声。她想到安心对她的叮嘱，心想着有空还是要和李鑫谈一谈，怕他真的会累垮了身体，虽然在她的眼里，他是个超人，但只要是人，总会累的吧！

还没等叶青找李鑫，这天晚上，李鑫却主动找她了，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进门后，把袋子递到她手里：“穿上试试！”

叶青狐疑，“什么东西？”接过袋子拿出来，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李鑫，你……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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